【题解】
温处士名叫温造,他的际遇跟石洪相似,也曾一度隐居洛阳,后来亦入了乌重胤的幕府。这篇文章的主旨是庆贺温处士受到乌重胤的礼聘。韩愈在文章开头以伯乐相马比喻乌氏善于选拔人才,继而以诙谐的口吻称颂乌氏重视人才,并表达了自己对温造的依依不舍之情。
【原文】
伯乐一过冀北之野[1],而马群遂空。夫冀北马多天下,伯乐虽善知马,安能空其群邪?解之者曰:“吾所谓空,非无马也,无良马也。伯乐知马,遇其良,辄取之,群无留良焉。苟无良,虽谓无马,不为虚语矣。”
东都,固士大夫之冀北也。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,洛之北涯曰石生[2],其南涯曰温生。大夫乌公,以钺镇河阳之三月[3],以石生为才,以礼为罗,罗而致之幕下。未数月也,以温生为才,于是以石生为媒,以礼为罗,又罗而致之幕下。东都虽信多才士,朝取一人焉,拔其尤;暮取一人焉,拔其尤。自居守河南尹[4],以及百司之执事,与吾辈二县之大夫,政有所不通,事有所可疑,奚所咨而处焉?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,谁与嬉游?小子后生,于何考德而问业焉?缙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[5],无所礼于其庐。若是而称曰:“大夫乌公一镇河阳,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。”岂不可也?
夫南面而听天下,其所托重而恃力者,惟相与将耳。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,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,求内外无治,不可得也。愈縻于兹[6],不能自引去,资二生以待老。今皆为有力者夺之,其何能无介然于怀邪?生既至,拜公于军门,其为吾以前所称,为天下贺;以后所称,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。留守相公首为四韵诗歌其事,愈因推其意而序之。
【注释】
[2]石生:即石洪,前文的石处士。
[3](fǔ)钺(yuè):执行军法时用以杀人的斧子。
[4]居守:指东都留守。河南尹:河南府的长官。
[5]缙(jìn)绅:原意是插笏(古代朝会时官宦所执的手板,上写奏文,以备遗忘)于带,旧时官宦的装束,后用为官宦的代称。
[6]縻(mí):束缚牵制。
【翻译】
伯乐一经过冀北的原野,马群于是就没有了。冀北是天下产马最多的地方,伯乐虽然善于相马,怎能使马群都没有了呢?解释的人说:“我所说的没有,不是说没有马了,而是说没有好马了。伯乐善于相马,遇到好马,立即就把它挑走了,所以马群中就没剩下什么好马了。如若马群中没有好马了,即使说没有马,也不算是虚言妄语吧。”
东都洛阳,本是士大夫的“冀北”啊。自负有才而隐逸山林不肯出来做官的,洛水之北有石生,洛水之南有温生。御史大夫乌公,以节度使的身份镇守河阳的第三个月,认为石生是个人才,用礼遇作为罗致的方式,把他罗致到自己的幕下。没过几个月,又认为温生是个人才,于是以石生为媒,用礼遇作为罗致的方式,又把温生罗致到自己到幕下,东都洛阳虽然确实是人才会集的地方,但早上挑走一个,选拔出其中突出的;晚上挑走一个,又选拔出其中突出的,人才能不被选空吗?这样一来,从东都留守、河南府尹,到各个部门的官员,以及我们这些洛阳、河南二县的官员,碰到不好处理的政事,事情有了疑难,到哪儿去咨询请教从而妥善处理呢?离职闲居在家的士大夫,跟谁去交游呢?青年后辈,到哪儿去考究德行、请教学业呢?东来西往路过东都的官员,也无法登门拜访他们了。像这样的情况,人们称赞说:“御史大夫乌公一镇守河阳,东都隐居之士的居所便没人居住了。”难道不能这样说吗?
天子治理天下,他所能托付国家大事,并且依靠其力量的人,只有宰相与大将而已。宰相为天子罗致人才到朝廷,大将为天子罗致文人武士于幕下,若是这样,即便是想让朝廷内外得不到治理,也是不可能的。我羁留在此地作县令,不能自行引退,想要依赖石、温二人得以相守终老。如今他们都被有权势的人夺走了,我心中怎能毫不介意呢?温生到任,在辕门之前拜见了乌公,就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,这是让天下都为之庆贺的喜事;就如我后面所说的那样,因为人才都被选空而招致了我个人的埋怨。东都留守相公首先作了一首四韵诗来歌颂起这件事,我顺着他的意思推演,写了这篇序文。
【解读】
温处士去投奔乌大夫,韩愈作为友人,既替他感到高兴,又有点依依不舍,因此本文所表达的感情是矛盾的,言语也就有了不同风格。如本文写乌大夫收尽洛阳城的人才一节时,表面上看是带有嗔怒之意,其实这是戏谑的写法,韩愈一方面为温处士高兴,一方面因为朋友即将远离,表现出一种惆怅与难舍。清代唐介轩《古文翼》中云:“拈一‘空’字引喻,通幅俱从此发论。以石生作陪,却无一笔可移入石生。应推绝调。”